藤野平次這微微一笑，把餘漢生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總感覺這一笑實在有些的意味深長，卻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只好默默的安撫自己別想太多了。

“藤野先生。”餘漢生快速走過這段心路歷程，迎著藤野平次的笑容，緩緩走上前去，微微一拜，盡顯漢奸本色。

“密信呢？”藤野平次恢覆肅重的臉色，向餘漢生問道。

餘漢生一個激靈，連忙取出事先由張子川準備好的密信交給藤野平次。

藤野平次翻開密信，字細查閱起來，眼神從平淡轉為光亮，最後又逐漸恢覆灰暗的色彩，“餘先生，你去取這封信的時候，有沒有看到，救亡社的人？你那茶館裏的夥計，有沒有看到形跡可疑的人？”

餘漢生微微地怔了一怔，腦袋裏晃過張子川跟他說過的話，連忙搖搖頭，道：“沒有……我當時也是抱著試試的心態去看一看。沒曾想，竟還有密信傳達到那裏。”

藤野平次註視著餘漢生的臉，雙眼突然瞪直了起來，像是揪準了獵物的禿鷹，眼神瞧著極不友好。

“餘先生。你在替救亡社工作的日子裏，沒有主動聯系過你的上家嗎？”藤野平次問道：“你被我抓了，又被我放了，中途也不見人來救你……”

餘漢生楞了一楞，雖然沒有想過藤野平次會問這些問題，但是在先前的預料當中，張子川已經幫著他填補了這一空白，將他的救亡社身份塑造得更真實了幾分。

“回藤野先生的話，之前的工作都是上家單線聯系。在莫家幫還沒有被藤野先生您鏟除之前，我壓根就不知道，莫家幫竟然就是救亡社的據點。”餘漢生一邊說，一邊故作心寒的低下頭，緩慢的搖晃起來，“至於其他的事……”

他擡頭瞥了藤野平次一眼，眼中透著落寞神色，滿臉一言難盡的樣子。

藤野平次瞧著餘漢生這幅好像被人出賣了的表情，輕輕地拍了拍餘漢生的肩膀，算做鼓勵，便不再多說什麽，只讓餘漢生好好為大日本帝國效力，推進天津地區大東亞共榮計劃，將來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餘漢生故作諂媚的模樣，向藤野平次連番道謝，隨後在藤野平次試一下，重新戴上了遮蔽視線的頭套被特高課課員送出了地牢。

而當他再次摘下頭套的時候，特高課課員已經要求司機把車開到了餘府大門前。

餘漢生走下車去，回頭眺向遠方那即將殆 盡的夕陽餘暉，然後在幾名日本憲兵的目光中走進了餘家府宅。

府宅中燈光早已亮起，餘老夫人坐在客廳，手裏端著碗筷，心裏惦記著餘漢生，有一口沒一口地扒拉著晚飯。

“媽，您這是咋了？”推開府宅大門，餘漢生那無意間掃過的目光，落在客廳內的老夫人的身上。

餘老夫人一聽有人喊他，頓時打了個抖擻，從思緒中驚醒過來，隨後向大門望去，望著安然無恙地餘漢生，順勢放下了碗筷，“漢生吶！你沒事吧！”

餘漢生擰著眉頭，眼看自家老母親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知道老母親在擔心自己的安危，心裏不免多了一份慰藉。

“我沒事。”他一邊說著，一邊招呼著下人，盛好飯菜，取來碗筷，然後帶著餘老夫人一起，坐在沙發上。

“我說的是……”餘老夫人看著餘漢生，幾度欲言又止。

餘漢生之前被抓的事兒，她已經從下人的嘴巴裏，知曉一二。

老人家不希望餘漢生丟失了中國人的風骨，去做那漢奸才做的事。也不希望餘漢生太有風骨，為了民族大義而丟了性命。畢竟，老餘家已經為了國家奉獻了三條人命，還沒得到什麽好報……

“媽，先吃飯吧。”餘漢生向老娘看了一眼，隨後小聲招呼起來，然後自顧自地扒著碗裏的飯。

餘老夫人點點頭，話到唇邊，順勢又咽了回去，然後順著餘漢生的話，拿起了身前的碗筷，繼續有一口沒一口的扒拉著飯。

兩人就這樣各自沈默了起來。

這頓晚飯的氣氛也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沈重了起來。

晚飯過後，餘漢生讓下人把餐具收起來，然後招呼著餘老夫人，直徑去了書房。

書房裏彌漫著通透的筆墨香氣，經過精心布置的書架，透著只有文人才有的雅致。

“媽……”餘漢生看著老母親，面無表情地說道：“咱們後天要離開天津了。”

“去哪？”餘老夫人小聲問道。

現在城裏的大戶人家，都打著這門心思，想要趁早離開天津，餘漢生說出這樣的話來，餘老夫人並沒有感到什麽意外。

“還沒有想好，”餘漢生舔了舔幹澀的唇齒，“先離開天津再說吧。這兩天，您就受個累，收拾一些金銀細軟。”

餘老夫人擡頭瞥了餘漢生一眼，隨之沈默了起來，過了好久，才緩緩說道：“你呢？”

“我得去辦點事兒。”餘漢生頗有深意的看了自家老娘一眼，有關於自己要辦的事兒，他並不打算透露給老娘知道，回應的時候，也帶著一些刻意回避的意思。

但古話常說：知子莫若母。餘漢生的那點小心思，餘老夫人又怎麽會不知道。只是瞅著餘漢生不願多說，這邊實在不好逼問下去，就輕輕地到了一聲，“你會跟我一起走吧？”

“嗯。”餘漢生點了點頭，回應得有些不太自信。隨後強撐著從容地臉色，道：“到時候會有人來接你，你跟著他們走就行了。”

“好。”餘老夫人接了話茬，變得更加沈默了起來。

她看著餘漢生，總想再說些什麽，卻又不知道可以說些什麽。

餘漢生抹了把臉，也有一些心不在焉，和餘老夫人一起沈默了片刻，方才說道：“沒什麽事，您老就好生歇著吧。我現在要打個電話。”

餘老夫人看著餘漢生，心裏的話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當下只是點了點頭，道了一聲，“好。”然後轉過身去，在燈光的照應下，拉著越來越長的身影，推開了書房的大門，走了出去。

看著母親那拉長的身影，餘漢生輕輕地嘆了一聲，隨後拾起書房的電話，撥通了薔薇花園的電話號。

沒過一會兒，電話的另一端就傳來了艾希聲音。

“餵，哪位？”艾希帶著略顯傲慢的口氣說道。

通過自己的關系弄到到幾張船票的她已經把張子川從水寨接回了自家薔薇花園，此刻正一起橫坐於沙發之上，商討著撤離當天的細致的撤離路線。他們二人身前的茶幾上擺放著一張，天津市的舊地圖，上面標註著幾個重要的關卡點，都是日本人在天津布設的檢查站。

“是我。餘漢生。”

“餘先生吶，收獲如何？”艾希含笑說道。

餘漢生轉身面向對方的窗臺，張望著那輪已經掛在天邊的明月，“該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接下來該怎麽辦？”

艾希擡頭看了張子川一眼，指了指電話，像是問話。

張子川挨著艾希坐，話筒離他並不遠，餘漢生說的話，他都聽到了。

“讓他按照計劃來就行了。”張子川小聲說道。

艾希聞言沖著話筒便答道：“按照計劃來吧。其他的，我們會處理妥當。”

“你們答應過保證我母親的安全，希望後天不要食言。”餘漢生平淡地說道，言語間沒有一絲感情的流露。

“只要明天的事辦得好，那麽一切就都會好。”艾希繞了個彎子，含笑說道。

餘漢生聽得明白，心裏念及老母親的安慰算是有了保障，這才暗自嘆了口氣，向電話裏的艾希道上一聲，“那就先這樣。再會。”然後緩緩地放下了電話，註視著窗外那輪明月，卻見一團陰雲飄過，遮去了月的光華……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